想想看，苏格兰的一家法院里，气氛有点紧。争议的核心，居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财产纠纷，而是一片水，就那么15米宽的一圈水。欧洲三文鱼养殖业里的庞然大物，巴卡弗罗斯特公司，正一脸严肃地请求法官，给他们一张禁令。一张能在他们所有的养殖场、船只、驳船周围，画下一道看不见的墙的禁令。

这堵墙，就为了拦住一个人。一个叫唐·斯坦尼福德的男人。

这个人，简直是整个行业的噩梦。要是禁令批下来，他只要划着他那艘小破皮划艇，稍微靠近一点，脚尖、船头、或者哪怕是一滴船桨上甩出去的水，越过了那15米的线，等着他的，可能就是牢饭。说真的，一个划着皮划艇的独行侠，到底干了什么，能让一个控制着英国五分之一养殖三文鱼产量的巨头，动用这么狠的法律手段来对付他？

支持他的人，管他叫“皮划艇义警”。他干的事儿其实很简单，也挺执着。他总是划着他的小艇，有时还带着纪录片团队或是记者，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向那些漂在海面上，巨大的圆形养殖网箱。他的镜头对准的，是那些生病的鱼，那些被海虱啃噬得体无完肤的鱼，或者，是那些偷偷排放的非法化学物质的痕迹。他就是要把这个价值数十亿英镑的产业，那些他们拼命想藏起来的、肮脏的另一面，给揭出来。

这种被巨头盯上的事，对斯坦尼福德来说，早就不是第一次了。挪威的跨国公司Mowi，还有苏格兰海产公司，之前就已经成功地把他挡在了自家的养殖场和陆上基地之外。但巴卡弗罗斯特这次，显然玩得更大。他们要的这15米禁区，比之前任何一个对手拿到的限制都要苛刻得多，简直是滴水不漏。

这套操作，在那些民权组织眼里，太熟悉了，就像一本烂熟于心的剧本。英国反“战略性诉讼压制公众参与”（SLAPP）联盟的联合主席尼克·威廉姆斯就说，这不就是典型的SLAPP嘛。这种官司，人家压根就不是为了赢。他们的目的，就是用无穷无尽的法律资源和诉讼压力，把你拖垮、把你吓住。让你这个提出尖锐批评的个人或者小团体，最终因为精疲力尽而闭嘴。说白了，就是为了扼杀那些对公众有益的调查。

Mowi公司就是个再好不过的例子。他们也试过，也想给斯坦尼福德套上个15米的紧箍咒，但最后在上诉中被驳回了。可事情没完。官司是输了，但Mowi公司转头就通过法律途径，向斯坦尼福德追讨一笔高达12.3万英镑的诉讼费和律师费。斯坦尼福德自己也承认，这笔钱，他根本还不起。你看，法律上，他赢了；可经济上，他被彻底摧毁了。

在格拉斯哥附近的杜农治安法院，庭审从第一天开始，空气里就全是火药味。双方的律师把这个案子的核心矛盾，清清楚楚地亮了出来：这到底是在保护财产权，还是在压制言论自由？

巴卡弗罗斯特公司的律师鲁艾里·莱什曼，他的论点简单又直接。他反复强调，这个案子，“关乎财产权，和言论自由没关系”。他说，划定15米的禁区，对法院来说，是个一清二楚的界限，操作起来方便，能实实在在地保护公司的资产不受干扰。

但斯坦尼福德的律师尼古拉·霍格，可不吃这一套。她当庭质问巴卡弗罗斯特，你们凭什么要求这么全面的限制？必要性在哪？她指出，原告方甚至连他们声称需要保护的那些陆上资产，自己是拥有还是租赁的证据都拿不出来。至于为什么非要在海上划个禁航区，对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霍格认为，这种要求，“根本就不够精确”。

这场官司，它的影响，早就溢出了法庭的四壁。尼克·威廉姆斯警告说，这种全面的禁令，尤其是当它看起来还想把所有和斯坦尼福德有关系的人都算进去的时候，会对整个社会的公共辩论，产生一种可怕的“寒蝉效应”。

他说，当这种法律大棒悬在空中时，“人们都会害怕，谁还敢去审视那些有巨大影响力的行业？”记者、学者、其他的活动家，甚至就是一个普通人，当他们想对大企业提出点质疑的时候，都得先在心里算一算，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那可能到来的法律风险和财务压力。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社会监督强大利益集团的能力，都被一点点地削弱了。

现在，案子还在审着，之后还会继续开庭。斯坦尼福德为了表示诚意，已经自愿承诺，在2024年12月申请审理期间，不会进入巴卡弗罗斯特公司的任何财产范围。但这不代表他就认输了，更不代表他沉默了。他还在网上，在媒体上，持续地发表着他对这家公司的尖锐批评。

最终，苏格兰的法官们要做的裁决，远不止是关于那15米水域的归属。这个判决，将深深地刻下一个答案，回答一个我们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在闪闪发光的商业利益和我们每个人都应有的知情权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界线，究竟应该划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