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的老陈总爱在傍晚去运河边溜达。不是闲的，是真觉得新鲜：搁以前，从他家小区到运河公园，得绕着东六环的高架桥兜个大圈子，少说20分钟，耳边还全是车轱辘碾过路面的轰隆声，75分贝的噪音跟个无形的罩子似的，捂得人喘不过气。

现在呢？脚下踩着的是铺着草坪的步道，抬头能看见夕阳落进远处的树梢，走过去也就10分钟，耳朵里安安静静的，顶多55分贝，跟家里开着窗听风声差不多……

他总琢磨每天12万辆车跑哪儿去了？

答案在地下59米处。一条7.4公里长的隧道，像条沉默的巨龙，把原来横在通州中间的东六环给"吞"了进去。为这事，北京花了125亿。有人说不值，觉得把钱砸在看不见的地方，不如多修几条地上的路。可老陈这种住在路边的人明白，这钱花得，有点不一样……

要说清楚这事，得先说说东六环原来那副模样。2009年通车的时候，它还是条挺风光的路，双向四车道，16.3公里长，把通州和周边串起来，看着特敞亮。可城市这东西，长得比想象中快。十几年过去，通州成了城市副中心，小区、学校、商场噌噌冒出来，原来的"敞亮"就变了味儿：它像把尺子，硬生生把通州划成了两半。

路东的人想去路西的商场，得等好几个红绿灯绕桥；路西的孩子要去路东的学校，家长得提前半小时出门。要命的是，它是封闭的高速公路，两边的小路压根接不上，地图上看着挺近的地方，走起来比跨区还费劲。

有人说，拓宽不就行了？或者架个高的桥？可真不是那么简单。东六环边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居民楼和商业区，拓宽就得拆房子，且不说拆迁成本有多高，光是把几万人挪个地方动静就小不了。架高桥？不行，本来就挡着视线，再架高，两边的楼里怕是连太阳都见不着多少了。这路，不知不觉就从"便民道"变成了"拦路虎"，成了城市生长的一道疤。

那把它挪到地下，就容易了？这比在空地上修十条路都难。59米深，差不多是20层楼的高度，底下全是沙子、黏土，还有各种早就铺好的管线：地铁6号线的轨道、通燕高速的地下桩、甚至还有几十年前的人防工事，跟蜘蛛网似的。

施工的盾构机直径16米，比五层楼还高，这大家伙要在地下钻，还得保证地面上的房子不裂、马路不塌，沉降不能超过5毫米，也就一枚硬币的厚度……

怎么做到的？得提提那两台叫"京华号"和"运河号"的盾构机。这俩"钢铁穿山甲"每天能往前拱20米，但不是瞎拱。前面的刀盘会"看"地质：遇到松软的沙子，就慢悠悠转，一分钟1圈，生怕带垮了周围的土；碰到硬石头，就加速到3圈，省得磨磨蹭蹭影响进度。

同步注浆技术，每往前推2米，就往管片外头灌40立方米的特制浆液，这浆凝固得快，跟给隧道穿了件"水泥防弹衣"似的，既能固定住周围的土，又能挡住地下水。

但光靠机器还不够。地下埋了2000多个传感器，连北斗导航都用上了，相当于给隧道装了"千里眼"和"顺风耳"。哪块土有点松动，哪个地方的压力不对劲，立马就能传到指挥部。就这么一点点挪，硬是在地下掏出了一条双向六车道的隧道，还顺带修了三层通道：上面跑车，中间走人疏散，底下装管线和应急设备，比地上的路还周全。

最让人意外的是，施工的时候，地面上该堵车堵车，该逛街逛街，除了偶尔能看见工地门口的围挡，谁也没觉得脚下在搞这么大的工程。有回老陈路过施工段，瞅着工人往卡车里装渣土，干干净净的，没扬一点灰，他还纳闷："这挖地道呢？怎么跟搬家似的？"后来才知道，工地用了泥浆循环系统，挖出来的泥水过滤干净了还能再用，连渣土都是分类运走的，一点没糟践。

花125亿干这事，值吗？单看数字，确实吓人。每公里差不多17亿，比地上修路贵多了。但你算另一笔账：要是拆迁，光周边那些房子和商铺，成本就得比这高20%，还不算折腾人的功夫。

重要的是，这隧道一修，地面上腾出了28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地方。现在规划里，这儿要建六环公园，种上树，铺上跑道，把原来被高速隔开的6个街区重新连起来。12条新马路、5条老路也能东西贯通了，以后通州人不用再绕着高速转圈圈，做生意的、上学的、逛公园的，都能顺顺当当走。

老陈已经去过规划馆看过模型。他指着模型里的绿廊说："你看这儿，以后能遛弯边能遛狗，孩子们有地方跑，多好"他原来住的那栋楼，因为靠高速近，房价总比对面低一截，现在中介都开始打电话问他卖不卖了，说"等公园建起来，起码涨三成"。

这还不算完。以前高速边上的小区，家家户户都得装隔音窗，夏天想开个窗透透气，都得忍着噪音。现在隧道里装了3967米的声屏障，地面上又加了隔音窗，噪音从75分贝降到55分贝：啥概念？原来跟站在菜市场似的，现在就像在图书馆旁边，不吵人了。有个开小卖部的老板说，这半年来，晚上关店时间都比以前晚了，"以前九点多就没人来逛了，吵得慌，现在能多守俩小时，生意好不少"。

有人说，这就是把路藏起来了而已，算不上啥奇迹。可你细想，城市发展到一定份上，拼的早就不是修了多少路、盖了多少楼，而是能不能把空间用得聪明。北京这几年一直在说"缝合城市"，东六环这事，就是最实在的例子：不是把割裂的地方强行粘起来，而是把那道"伤口"挪到地下，让地面重新长出新的肉来。

老外媒体也报道这事，说"中国的地下工程让别人看着像过家家"。这话听着有点夸张，但确实说到了点上。不是说技术多牛气，而是这种思路：不跟城市抢地面，转而向地下要空间，本身就是一种进步。你看那些国际大都市，纽约的地铁挖了上百年，东京的地下街比地上还热闹，不都是这么琢磨着把城市往立体了做吗？

现在隧道通了，车在地下跑得欢，地上的人也过得舒坦。老陈有时候会站在新铺的草坪上，低头看看脚下，好像能听见车开过的轻微震动。他总跟孙子说："你看这路，藏起来了，可城市反而敞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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